碰那半透明的外層壁身，果然，沒有絲毫阻礙地陷進了半個身子，若非被甄仲賢用靈絲及時拉了出來，應該是很順利能進入的。

這下證明了玄坤域的確不排斥他，或者說，是把他當獵物之類的所以才主動接納？那麽，接下來呢？

就算他能進去，可問題是，進入之後，該怎麽辦？不會反而幫倒忙或者把自己也搭進去吧？

顯然，三師伯也是考慮這點，所以才猶豫不定。就算毛順有些特殊優勢，可修為是實打實的修徒期，能起到多少作用還不好說。

而就在他們猶猶豫豫之時，裏面情況有了新的變化。

旁邊不知何時醒了湊過來的雲商發出一聲低呼，及時為什麽也看不到的毛順說明起來：

“是那個白發小子，他與其中一個魔君打起來了，哦哦，原來還能這麽幹……”

結果說著說著就自顧自感慨，不繼續解說了，毛順只好扯扯她袖子催促。

“他怎麽了？他也在裏面嗎？和師父一起嗎？”

“哎，別急別急，沒事，裏面勢均力敵著呢。這小子什麽來頭，一個不到靈士期的孩子，哎，真是大開眼界了！還保護阿垣呢。”

盡管看不到，聽著“實況轉播”，毛順也略略安心了，同時為“阿垣”的稱呼感到些微不適應。真的有這麽熟？

“不過，有點不對啊，怎麽又出現了一個小魔君？還光著腿，哎？”

毛順立刻就知道那是琉夜。從與琉夜那次短暫交手的印象來看，這小魔君的實力不怎麽樣，就算多了她也沒多大影響吧？

“哎！她偷襲啊！阿垣好像受傷了，怪不得一直坐著。啊！白發小子也被打飛了！是瀾終於出手了！不要臉啊，三個打一個！”

聽著一驚一乍的轉播，毛順等不下去了，既然莊天麟也在裏面，自己也是徒弟啊，還是大弟子，幹看著算怎麽回事，不對，他連看都看不到。

於是，毛順不顧阻撓，堅決進入了玄坤域。甄仲賢和雲商都想攔，但奇怪的是，他們一靠近玄坤域就被自動彈開，仿佛是有意識地只將毛順放進去。

陷入泥潭一般的感覺過後，毛順就來到了玄坤域內部，然而一眼並未看到師父等人。

直上直下的虛無空間中，身體有如在水中，輕飄飄懸浮起來，他一時連平衡都掌握不好，稍微一動就在空中自動打了個轉，視角翻轉中，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目露擔憂的三師伯及其他人。

掌控不了自己身體讓人十分不安，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進都進來了，毛順也只能強打起精神。適應了一會兒才摸索到竅門，勉強將自己好好立住，這才看清楚自己正位於所有人和魔的下方，主戰場似乎在頭頂很高很遠的位置。

他難道要像潛水一樣游上去？

正思索著，毛順低頭發現半邊身子被鍍上了一層橙色光暈，還有閃爍的光影。

暖人的紅光照進來，像落日的餘輝。

嗯？

不由轉頭看去，結果看到了外面的煉獄之景！

甄仲賢和雲商前輩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喊著什麽，可他聽不到，只駭然地看到所有人像一棵棵燃燒起來的樹，奔走，翻滾。從各個角落不斷有凡人跑出來，一個個驚駭欲絕地跳入不遠處的小池子裏。

然而，池中的水卻在眨眼間蒸騰殆盡！

沒有聲音傳來，可每個人的痛苦掙紮都被無限放大般收進毛順眼底。

很快，詭異的火勢伴隨濃濃的黑煙擋住了所有景象。毛順在玄坤域中絲毫沒有感受到煙和火，卻仿佛感同身受。這邊擔心師父和天麟，那邊又擔心三師伯，一時心下慌亂，呆在了原處。

但是並沒有呆楞多久，因為他被偷襲了。

“哈哈！居然自動送上門，被我抓到了吧！快交出半桶半碗！哎？怎麽在外面！哇呀！會被燒到的啊啊！”

琉夜一把長鞭甩過來就將毛順打了個三百六十度翻轉，而後直接卷住，倒提起來，逼他趕緊去把半桶半碗拿進來。

毛順原本沒將這小魔君放在眼裏，不過到了這地步順勢腦子一轉，就想到個辦法。

“你不放我下去，我怎麽拿？”

“不行，你們都很狡猾，只能放一只手出來，我把你遞出去，你快點把他們帶進來——啊！燒到了燒到了！快點快點！”

“這火怎麽回事！說清楚！”

右手一得到自由，毛順就腹部用力一提，以一招倒掛卷腹的類似動作，快狠準地卡住了琉夜脖子。

這個位置不是隨意選的，他之前就註意到琉夜的脖子部位有一層特殊防護。而且看她身上衣袍明明隨意得很，胳膊處甚至還鏤空，更別說下半身被他撕裂後一直光著腿，可脖子處卻依然嚴嚴實實。所以，他就賭了一把。

幸運的是，他這一招似乎正好掐住了小魔君的命門關鍵點。

以他的力氣之大，加上內蘊靈力凝結於掌，又正好趁其實體未轉虛的時候襲擊，琉夜自然來不及應對就中招了。

就見其杏眼爆凸，一張俊秀的臉整個猙獰起來，被卡得只能發出“呃呃”之聲，瞬間不覆之前盛氣淩人的樣子。

“再不說，我咬了！”說著露出一口白牙，毛順作勢張嘴欲咬。既然威脅了就要狠絕到底，嚇怕了才好。

呃呃叫的琉夜艱難地晃了晃頭，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懼之色，不由自主扔了鞭子，只顧去掰毛順的手。

身體恢覆自由的毛順，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

“瀾、瀾殿下吩咐放、放的火！你、你你你們一個都逃不了！還不快放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不嘗試雙更？

先說明天見吧。

☆、六十七 魔侵30

琉夜盡管怕到顫抖，依然逞強地想反抗。不過毛順哪會讓她得逞，直接拿鞭子反過來綁住她，還加了道陣術，以這小魔君的淺薄見識，一時間難以掙脫是顯而易見的。

不過毛順同時也無語了：這麽個戰五渣，魔族那些大魔君怎麽會隨意放她出來闖禍？

從琉夜口中得到幾句八成不會假的情報後，毛順立刻將她扔到一邊，打算先與上邊的師父和莊天麟會合。

“半桶！半碗！！”琉夜發出一陣淒厲的哀叫。

因被濃煙遮住，毛順看不到半桶半碗的慘狀，不過就算看到也不在意，自作自受麽不是。他只記得最後看到三師伯身上也起了火，心下禁不住擔憂。

果然像雲商前輩說的，師父正靜坐在虛空中，雙眼緊閉，看不出狀態如何。而莊天麟被三個魔君圍堵在更高的地方。

在這毫無重力感的玄坤域中，毛順的上升速度卻也快不起來，只能輕飄飄一點一點上浮。

金剛在這裏面用起來異常順手，大概因為沒有重量的關系。不過缺點是攻擊力道也要打折。

毛順在能控制住行動自如後就擋到師父身前，面對眼前據說很厲害的大魔君瀾，強壓下心底的緊張恐懼。

雖然看起來有點不自量力，他還是做足了氣勢。

可是，瀾沒有分一點註意力給他，反而似透過他的身體，依然緊盯住了後面的向垣。

瀾外表很不起眼。一頭泛紫的半長發，額前有厚重的劉海，雙眼絲毫未露出，顯得有點神秘莫測。坐姿與師父一模一樣，因坐著看不出是否高大，但感覺上並不十分壯碩。

這就是那個實力最強的魔君？從之前其他人的談話中可知，他們都對他很忌憚。

可毛順並沒有感受到強者的那種威壓。不過他也不敢小瞧，師父明顯是受了傷的，他連連呼喚都未有反應，就像完全封閉了自我一樣。

詭異的對峙狀態，他也不敢輕易打破，直到響起一個聲音。

盡管依然緊閉著雙眼，嘴巴也並未開口，毛順卻能肯定他聽到了師父的聲音。就和葉大仙跟他的交流方式一樣，直接響起在腦海中。

“不要看他的眼睛，你盤腿坐下。”

只是這麽一句話，毛順就心定了，並依言照做。

在虛空中懸浮的狀態下盤腿而坐，是個很新奇的體驗。底下雖然空蕩蕩，卻不會因萬有引力而驚惶。

他猜這奇妙的類失重感大概與玄坤域裏獨特的磁場有關。而玄坤域是瀾一手創建的私域空間，可見瀾並不簡單。

上方打鬥的一人三魔動靜大到恐怖，直給人毀天滅地的錯覺。毛順原本還想助莊天麟一臂之力，這下卻是連接近都躊躇。

神巫轉生是這麽牛氣的存在？他暫時還無法將這個狀態下的莊天麟和那個三天兩頭舉止風格變一變的大少爺聯系在一起。

在雙方久久不動的情況下，毛順不免走了一下神。

到了現在這個位置，因視野有所變化，他再看向玄坤域外就驚奇地發現，整個蘭芝堡都收入了眼底。

俯瞰的全景之中，到處是火，到處是濃煙，到處是奔竄的人以及發狂的雞犬騾馬。

就像在看一部亂世群像電影的背景畫面。不過是無聲的，也沒有旁白解說。氣氛渲染已經足夠到位，接下來就看主角會有怎樣的出場方式。這種情勢下，一般會出現救世主般的人物形象吧？

然而，以上只是毛順理所當然的想象。實際上，短短幾個閃念間，他就已記不清看到多少人被大火直接吞噬，連掙紮都來不及。

沒有救世主，只有到處肆虐的魔物。神志不清的人們隨意亂跑，被輕易點燃，再波及到其他人。於是，慘叫接二連三響起，持續不斷傳到毛順耳邊。

按理說，這種高度的俯瞰，什麽都看不清，但他卻奇異地有看特寫的觀感，並且有相應的聲音。簡直就像誰刻意為他推了近景。

“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冷冰冰帶著惡意的一句問話，來自對面的大魔君瀾，驚得毛順急急蹦起，立時嚴陣以待。

不過這話卻是對著向垣說的。

瀾說完，不再繼續坐著，起身立起，雙臂唰地一展，就在毛順眼前一晃，瞬移至向垣身後。

毛順只看到師父突然睜開眼睛，布滿血絲的眼白處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冒出。而身後的瀾張開嘴巴，低吼一聲，一道淩厲的攻擊便帶著穿透一切的氣勢，從師父的胸腔透體而出，沖破玄坤域，直沒入下方的火海之中。

整個玄坤域開始搖擺著移動了起來。

“師父！”

毛順在瀾剛動時就有了反應，卻根本趕不上他的速度，只來得及將金剛用力甩出，還立時彈了回來。

向垣噴出一口血，迅速起身，張開防禦寶具，將被金剛撞擊到的毛順護在身下。

第二道魔力沖擊正好打在寶具之上，寶具迅速失去一半靈效，光芒變淡。

“護住心脈，封住五感，快！”

急促的語氣，向來很少出現在師父身上。

五感如何封，苦雨谷中毛順就已體驗過，後來也知這些都是基礎常識，因而此時便從善如流，內蘊靈力，將靈機循環的某一點人為阻斷。

頓時，世界一片混沌，他不再能輕易分辨那些魔與人，外面的景象也都煙霧籠罩，看不分明。不過，玄坤域快速移動帶來的類似暈車的感覺，卻減輕了不少。

反觀師父，卻是面色蒼白，眼中黑氣更甚，然而詢問又說沒事。

玄坤域像只大型猛獸，威風凜凜地越過宅院，碾過路旁建築，眨眼間落於某地。

意外的是，這一下並未走遠。目標地點只是與堡主府隔了一條街的平民人家門口。

落地之時，莊天麟從極高處下來了，帶著一身殺伐之氣，迎面就交給向垣一枚黑乎乎的東西。

“那幾個魔君的魔心。只留下一個，其他兩個自爆了。”

修為仍為修徒，戰鬥力卻比靈士也不遑多讓，毛順對這樣的莊天麟不禁感到有一點陌生。

敏感如莊天麟似覺察到毛順的心情，立刻轉頭看向他，露出一個“玉旼”的笑。誰知起了反效果，毛順反而面色更古怪，一臉的覆雜。莊天麟就收斂了神色，先與師父商量起什麽。

另一邊。

那兩下之後，瀾便未再出手，卻隔著防禦寶具看他們的一舉一動，一派悠閑自在。

三人很快知道對方在等什麽了。

小戶人家的門口，平平無奇，然而這邊卻沒有火勢蔓延過來。一層又一層濃重的魔汙，源源不斷從裏面“爬”出來，染黑了整條街道，逼退了能燃燒一切的大火。

就算封住了五感的毛順，都明顯感到從未體驗過的壓力。這難道是——

萬魔王的真身所在！？

他很快得出這個結論。在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離陰時，就更確定了。

離陰手上正捧著一個魔族特有的藏盒，莊天麟提示，那裏裝著從他手上搶走的魔沌珠。

“主上，魔沌珠指向的地方就是這裏。”

對著瀾，離陰竟不是斷氣式地說話。毛順不知怎的對此有點在意。

“哦？終於找到了，最後那些人的效果還不錯嘛。”

“三師伯……你把那些修士怎麽了！”

毛順不得不由此聯想到三師伯雲商他們的下落。雖然他最後看到的是大家陷入火海的場景，但作為靈士期修士，就算大火詭異了點，應該也不至於會因此喪命，但要是落入魔族手中，就不知會受到什麽對待了。

“嗯？”瀾居高臨下瞥了毛順一眼，並未理會，反而對離陰做了一個手勢。卻見離陰的視線移到莊天麟身上，意味不明地停頓了一下，再一次離開。

不過，留下了魔沌珠。

藏盒內的魔沌珠並不安分，在瀾打開蓋子的一瞬間就想竄出來，卻被瀾一把抓在手中，掙脫不得。

“這小東西好像長歪了呢。”

說著，瀾竟將魔沌珠舉到莊天麟跟前，厚重的劉海似被一陣狂風吹起，終於露出底下的眼睛。

招呼都不打一聲的攻擊，莊天麟卻及時做出了反應，毫發無傷。而毛順此時才意識到師父說的不要看眼睛是為什麽。

瀾與常人無異的臉上，眼睛部位卻只是兩條紫色的線條，就跟畫上去一樣。然而在露出的同時，卻毫無征兆地直射而出，變成兩枚鋒利的短刃，以極快的速度刺向莊天麟。

千鈞一發之際，莊天麟臉色不變地抓過毛順衣襟，在那個瞬間，毛順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拿來當肉盾。然而卻只是感到懷中驀然一空，啥事沒有。

原來莊天麟從他懷裏取走的是巴掌大的魔君閻釋。不過擲出之時，解了束縛，於是閻釋瞬間恢覆成原樣大小，被迫為莊天麟擋了一發。

閻釋當場就被射穿了右邊肩膀，出現一個交叉式的穿透型傷口。

鮮血淋淋而出，一點一滴漂浮在虛空中。

“卑鄙無恥！”

這熟悉的措辭，不用說，又是琉夜。毛順頓時後悔當時因一時心軟沒有先解決掉她了。她竟自己解開陣術，幾個起落飛了上來。

有點進步了啊。他心想。

於是，眼下狀況變成了三魔對三人。

毛順迅速對比了雙方實力，覺得己方還是有勝率的，只要好好利用琉夜——這麽明顯的豬隊友，不利用對不起她的蠢啊。

然而，事情並沒有如此發展。

琉夜被瀾直接一甩手給甩進了虛空處消失了。顯然，這大魔君也知道琉夜還是關起來省事。什麽都不做已經是最大的幫忙。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魔侵這部分太長了，然而想寫的依然沒寫到。

加緊步伐啊。

明天見。

☆、六十八 魔侵31

閻釋受了那麽重的傷，卻跟沒事人一樣，迅速逃回到瀾身邊。像個沈默忠實的手下，一語不發，只等著瀾吩咐。

魔沌珠幾乎要從瀾手中逃脫，小孩般的四肢看似十分用力地扒著瀾的手，實際上卻是徒勞無功。

毛順都幾乎要為它的百折不撓感動了。這魔沌珠的確像瀾說的那樣長歪了，面對同族的魔君，居然那麽排斥，竟然還一直朝著他們這邊傾來。

“餵，這不是你兒子吧？或者，你是他兒子？哈哈哈。”毛順突然異想天開，想到這，還拿手肘碰了碰莊天麟。

卻見莊天麟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高興放松的樣子。

看錯了吧，莫名其妙高興啥？

毛順一時沒發現自己已經將之前的陌生隔閡感丟到了腦後。

他和莊天麟實在很熟了，因而這隨意的玩笑調侃做得相當順手自然。

不管他們這邊如何猜測，瀾是不打算再悠閑下去了。既然已經找到萬魔王屠深的真身，自然不想浪費時間，因此不顧魔沌珠的“無理取鬧”，強硬地將之抓在手中，一腳踏出玄坤域。卻將閻釋留下看著三人。

玄坤域再次動起來。不是移動，而是由直上直下的鐵杵形橫向拉伸，半透明膠質像是給周圍一切事物都蓋上一層薄膜。而且薄膜不斷延伸開來，越伸越遠。

“不會是要覆蓋整座蘭芝堡吧？用大火毀屍滅跡還不夠，這又是做什麽？”

一想到此次魔族詭異的侵入事件牽扯影響到那麽多無辜民眾，毛順的心情再次沈重下來。

看向閻釋，只見其正目光銳利地盯著他和莊天麟。恨意有如實質，直射而出。若非瀾的吩咐，他指不定早就上來報仇了。

毛順不自在地移開了眼，卻又心下一動：“同為大魔君，為什麽你要聽那個瀾的？不覺得不公平，嗎？”

面對這麽低級的挑撥，閻釋不屑地轉過頭，並拉開了距離。

很好。毛順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因為師父在他腦海裏說他已經找到突破點，很快就能出去，只要別被閻釋註意到。

於是，等閻釋發現眼前的三人只是一碰就散的幻影時，毛順他們早就溜出去了。當然，此乃後話。

玄坤域似完全變成了活物，一點點向著四面八方蠕動而去。

而瀾一改之前的懶散，身體也如玄坤域一樣扭曲變形，拔高，拉長，喉中發出一陣陣嘶吼。很快，各處趕來的魔物魔種就占滿了狹窄的街道，老鼠蜘蛛等物也層出不窮。

似乎為了應和瀾，那戶平民人家的宅院內也傳出各種嘶吼聲。而除此之外，裏面居然還有一個人。

那是個雙腿只有半截的婦人，被發現的時候正躲在柴垛後頭的墻角夾縫中，身下是一塊粗制的木頭滑板。

她神奇地沒染上魔汙，看到一堆奇形怪狀的魔物也未發出尖叫，神情淡定得不像個正常人，出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你們，終於來了。”

毛順腦中電光火石一閃：難不成，這就是萬魔王？

然而下一秒，那婦人就在他眼前灰飛煙滅了！

煙氣盡數沒入柴垛之中，整個人什麽都沒剩下。

瀾扔下耗能完畢的青晶骨，看也不看就一掌震碎了柴垛，命所有魔種開始掘地。

暫時受制於玄坤域的三人沒辦法施救，所以一直旁觀著這一切。

目睹了這一幕的毛順難以置信。

一條人命就這麽沒了？灰飛煙滅，所以這又是一個符合“成虛”條件的凡人？

“被成虛之人，死後很有可能進入幽冥界。”

師父的安慰，毛順聽明白了，然而一時還是心緒難安，起伏波動不已。就算這些人還能在幽冥界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那也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也不是人了，就像谷恩那樣。

況且，其他人呢？那些莫名其妙就被大火燒死，被青晶骨吸收了血肉的人呢？他們是完全化作虛無了吧。

人與魔，天生對立，他之前居然還覺得琉夜那樣的魔並不需要趕盡殺絕，還像逗小孩一樣逗人家，並不下殺手。

然而，魔呢，殺死一個人連眼都不眨。

凡人的成虛很快，並不像之前看到的修士那樣緩慢。所以那個婦人幾乎就在與瀾照面的一瞬間就沒了，就像從未出現過。

凡人弱小有如螻蟻，所謂自得天道護佑，可這時候，天道在哪？

向垣在自體修覆內傷的同時，小心地將那難得找到的突破口一點點理順、分結。要在閻釋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件事，不得不萬分謹慎。幸而對方篤信玄坤域的堅固，大半註意力在外面的瀾身上，依然離他們遠遠的。

好不容易完成最後的結印，轉頭卻見毛順好端端一頭栽倒，恰被莊天麟及時接住，沒有做出太大動作。

眼看莊天麟臉色微變，動了動嘴，以向垣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心，不跳了。”

……

魔種掘地的同時，將整個主屋都夷平了。也不止這一護人家，附近方圓十裏，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變為了平地。

魔沌珠產生劇烈反應的地方就是萬魔王真身所在。

然而，此時的魔沌珠卻安靜了下來，瀾怎麽做都沒有反應。於是讓魔種們繼續找，他自己再次來到莊天麟跟前，盯著他。

這回的眼睛不再是兩條線，而是普通的樣子。

瀾不言，視線在毛順身上打了個旋兒又回到莊天麟臉上。

莊天麟也不語，甚至根本沒有擡眼看對方。懷中的毛順沒有心跳，身上冰涼，幾乎與死了一樣。他不由皺緊了眉頭。

一靠近莊天麟，魔沌珠果然又動了起來。瀾便幹脆放任魔沌珠自主行動。

於是魔沌珠又纏到了莊天麟身上，看似依戀地蹭了蹭他的胸口，不小心蓋住了毛順的臉。

叭。

魔沌珠被莊天麟狠狠一撂，直接給撂出了玄坤域，掉到了地上。小孩模樣的魔沌珠看似茫然地左右看了看，而後直接對著一個方向張開了嘴巴。嘴巴越張越大，直到能裝進兩個人的程度，而後從嘴裏發出一陣又一陣與瀾相似的嘶吼，穿透力強勁到似乎能直入地心。

見此狀況，瀾滿意地回到地上，好整以待地等著萬魔王的出現。

“把他給我。”

將傷勢暫時控制住不再惡化，向垣便朝莊天麟伸出手，卻遭到了拒絕。他難得加重了語氣：“這樣下去，你們兩個都會死！你身上血脈覆醒不完全，這樣只是不停自傷。”

他早就猜到了這個徒兒的來歷。

莊天麟知道師父說得沒錯。他早已透支了神巫血覆蘇的那一點精純之力，且剛剛與魔沌珠接觸的剎那體內魔力又失控了。

是的，他的確快撐不住了。然而不能放手，毛順會這樣是因為他。

混合了魔力的神巫血脈不再精純，而他是在進入玄坤域才發現的這點。與三個魔君交手時，更是將那一點魔力完全激發了出來。

十八年前轉生之時，他在母親肚子裏就因與當時伺機吞噬他的魔君搏鬥而在精血中不小心混入一絲魔力。直到現在，在周圍布滿了魔力魔汙的環境中才激發出來。

他終於全部想起來：他“吃”了那個叫做星級的魔君。

所以魔族在莊家才找不到星級。

而他以為自己當初已將吞噬星級產出的所有魔汙排出了體外，沒想到竟沒有排幹凈，還由此催化出了魔沌珠。魔沌珠因此也不再純粹，被混入了一絲巫力，因此才會天然親近他。

完全想通之後，莊天麟不由更加抱緊了毛順。毛順是被他在玄坤域中失控的巫魔之力侵入了神魂之中，所以現在才處於非人非魔的狀態，看著就跟死了一樣。正是因為修為差異，所以師父就沒有被影響。

莊天麟很自責。可是，現在沒有其他辦法，他不得不繼續為毛順輸入巫魔力以制衡。因為一旦斷了，毛順指不定就會入魔！

等等，說不定還有一個辦法——讓他吃下魔沌珠。

向垣知道這個想法後，直覺他瘋了。

從未聽說有人會吃魔沌珠，那可是魔族孕育魔王甚至魔尊的胎珠。就算混入了一絲半點的巫力，也難保不會對修士的身體產生不良作用。再說，魔沌珠怎麽可能會乖乖任人吃下，更別說瀾也不會允許。在露出這個意圖之前，那人就會先沒命。

然而，莊天麟卻兀自下定了決心。因為除了這個，根本想不出其他辦法。他一定不能讓毛順出事。

看向坐在地上嘴張得老大還在不停嘶吼的魔沌珠，莊天麟目光閃爍了一下。

在掘地數十丈之後，瀾終於如願看到了萬魔王屠深的真身所在。

那是一個表面花紋繁覆的甕，猶如一個小小的酒壇。

翻來覆去沒看出個究竟，瀾想了想就將變回原來大小的魔沌珠往裏塞去，想以此激發點什麽出來。

結果魔沌珠空張著嘴無聲抗議，雙手雙腳攤開扒著甕口，就是不下去。瀾怎麽按都不成功，於是就又去找莊天麟。

卻發現玄坤域中那三人不見了。

拉伸過度覆蓋了整座蘭芝堡的玄坤域內本就魔力潰散大半，閻釋又蠢得沒及時發現障眼法的幻影，加上他自己的疏忽，竟讓他們逃了出去。

楞了一下，他又撇了撇嘴角，並不十分在意的樣子。如今四下眼線遍布，他們根本無所遁形。而且，不僅他們，這堡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只要他想，沒人能逃得了，眼下只是抽不出身而已。

所以就讓他們享受一下最後的生命自由吧。

不過，這魔沌珠還真不好辦啊，對此瀾還是有點發愁的。

而那逃出了玄坤域的三人，並未疲於奔命，反而就呆在瀾的眼皮子底下——門前地底數十丈深處。

由於莊天麟刻意洩出體內混雜的魔力氣息，因此他們很好地融入了此時的環境中，短時間被不會被察覺。

抱著毫無聲息的毛順，莊天麟冷汗涔涔。

向垣嘆口氣：“你這是何苦，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先交給我吧。你體內巫魔儲量也不多，支撐不了多久，你自己就會先倒下。”

向垣對莊天麟從來不自稱“為師”，因為從一開始他就預感，莊天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凡人，他身上有個大秘密，師徒關系只是暫時的。

果然，神巫轉生，面對如此嚴重的身份，自然更沒有底氣當人家師父。說來，毛順才是維系他們三人緊密關系的紐帶。若出了什麽事……

預料之中地再次被拒，向垣卻不再多說，只是默默地將靈力輸送了一部分給莊天麟。

此刻毛順的身體已經不再冰涼，只是心跳始終沒有恢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還沒寫完。

依然乏善可陳。

明天見。

☆、六十九 魔侵32

啊，又是這種熟悉的感覺。

毛順在意識昏沈中張開眼睛，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再次“靈魂出竅”了，就像在幻室中那樣。

師父說那是分識，並非整個魂體，那麽，這次呢？

好像有點不一樣。沒見到谷恩。

空蕩蕩的街道，街旁的建築略有些眼熟。這不依然在蘭芝堡內嘛，而且還是堡主府大門口出來的那條街。那時在這裏被一群乞兒攻擊，後來還是用師父留下的草葉箋引開了他們……師父？

毛順突然想不起來師父應該在哪，似乎見過，又似乎還沒找到。

還有，人都去哪了？

一個人晃蕩在街上，不見人，也不見魔，整個世界仿佛一具空殼。

毛順依據記憶中的印象，飄到一戶人家門口，停下。透過毫無遮擋作用的大門和院墻，他看到了一個表面滿是覆雜花紋的甕。

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就是萬魔王真身所在。不過聲音不是用說的，而是用了一種無法解釋的引導方式讓他明白。

奇妙地被引導到甕前，就看到那個甕逐漸變大，直到能裝得下兩個他那麽大。然後他就被輕易地裝了進去。

然後就見到了萬魔王——雖然只是個剪影。

萬魔王叫做屠深。魔族大概多數有做自我介紹的習慣，全然不在意名字被人知曉，甚至喜歡有人叫他。

所以屠深這個名字被他重覆強調了好幾遍，直到毛順正確地念出來才罷休。

毛順發現，屠深好像是個話嘮。逮著他就一直說個不停，可他除了名字，其他一個字都沒聽懂。

魔族的語言麽？也難怪，像念咒語，時而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蹦，時而像一連串經文穿過耳朵。

但屠深似乎沒發現這點，始終自顧自說著。毛順就無聊了，慣常開始走神。情緒淡淡的，有種似醒非醒的茫然。他想了想舅舅一家，想了想送外賣經歷，又想了想穿越後的一切……

悵然若失中，冷不防被拉近到幾乎貼臉的位置，他也沒有被驚到。

面前是一雙漩渦狀延伸到無盡遠的眼睛。或者說，那不是眼睛，而是兩條璀璨光道。像輪回通道的那些光點，順著踩上去，似乎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

地遁之術耗費的是向垣的靈力，而隱藏聲息耗費的是莊天麟僅剩的一點魔力。皆非長久之法。因而在感應到魔沌珠確切方位時，兩人就打算速戰速決。

當年，萬魔王屠深的真身被十位大能修士聯合打散，化作三枚大小不一的靈魔碎，隱入四方界無人所知之地。由於魔心被奪，真身也沒了自動引導之氣，因而花了幾百年時間，萬魔淵的魔族才找到其中兩枚。

最大的那一枚一直沒找到。

十八年前終於有了點線索，新晉出現的魔尊便派魔君星級到凡人地界調查。結果星級久不回來，莫名失蹤，於是線索又斷了。之後付出巨大代價，才在今年重新接續上當年查到的進程。

因而這一次，瀾志在必得，發誓絕不重蹈星級的覆轍。不然怎麽回去給魔尊大人交代？

眼下，面對魔沌珠的冥頑不化，瀾頭疼地在心裏不斷來回權衡。

選魔沌珠還是屠深？魔沌珠有孕育下一代魔尊甚至魔殿的可能，可屠深又對現在的萬魔淵有莫大用處。

實在是糾結。

地底傳來的異樣震動初始並不明顯，幾息過後整個地面卻迅速龜裂塌陷。轟隆隆的雷聲從地底深處響起，有如一頭猛獸咆哮著欲沖出來。

本應被玄坤域化作的薄膜覆滅掉的火勢，竟從地底沖天起，直撲一眾魔物鼠類面門，瞬間燎出一片火海。

瀾及時躲閃，還被燒到一角衣袍，手中的魔沌珠更是受到驚嚇往一旁竄去。還好屠深所在的封印容器沒事。

正慶幸這點，他就註意到火場之外奔走的幾個黑點。

“魔沌珠！快追！”

反應過來的瀾立刻下命令，卻發現此時可用的手下已經所剩無幾。

蘭芝堡雖然只是個堡，卻早在百年前就擴大了幾十倍規模，如今分作內外城，人口計十萬有餘。

此前燃起的大火覆蓋的地方以內城為重，外城雖然同樣在魔氣籠罩下，卻比內城情況好一些，仍有未被燒著的地方，以及不少幸存者。

凡人力量雖弱，卻也有自己的一套保命手段。雖然遭遇魔族侵襲這種不可抗力，依然有堅持不放棄的人存在。於是，他們就真的得救了。

莊天麟抓到了魔沌珠就拼命往外城跑。憑著向垣告知的幾個提示，最終讓他找到了那個庇護點。

是個地窖。

入口十分低調不起眼。

扒開農戶後院層層疊疊的茅草堆，來到一個豬圈鴨舍混合構造的地方。

簡陋的飼養欄中，四面磚墻及頂棚還算堅固，外面一圈甚至挖了水溝，只不過此時的水溝中滿是食物殘渣與家畜排洩物等，整個地方顯得潮濕又臭氣熏天。

魔族雖喜陰濕，但喜歡的是潔凈的水，潔凈的空氣，而非這種腐臭環境。所以這附近並沒有多少魔種來回巡視。

而那個庇護所入口就在這個飼養棚上。

忍著惡心反胃的感覺進入棚中，觀察一番，朝著一個點輕身起跳，莊天麟整個人便消失在半空中。

大火還未蔓延到這裏就被玄坤域撲滅，且玄坤域那種薄膜形態對他不起作用。不過他也沒有輕易去動它，悄無聲息地進入其中，又讓它自動合上。

地窖很大，看起來並非凡人所為。

內裏許多沒有門的隔間，每個裏面都有人。粗略一算，至少上千人。密密麻麻的隔間中，不知為何多為青壯，少有老弱婦孺。

然而那麽多人，卻沒有吵吵嚷嚷，只有一些猶如嚙齒類動物的窸窣作響聲。

“讓他吃了吧。”

剛說完這句話，莊天麟便支撐不住倒了下來。意識還清醒，然而身體實在不行了。

向垣接過掙紮不停的魔沌珠，看了看閉著眼的毛順，又看了看平躺下來的莊天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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